傅九衢被职事僧带着去调阅名册,辛夷不想跟着去,便带着两个小丫头从藏经阁出来,准备在寺里随便走走。
庙里香烟缭绕。
秋令撑着伞,仍有些热。
走到大雄宝殿外的庭院里,辛夷准备找地方歇个凉,侧目一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宝相端庄的佛像前,正在虔诚地祈祷。
“京兆郡君?”
湘灵轻轻地一声,
“姐姐你看……”
辛夷嘘声,示意她不要开口。
湘灵连忙笑着捂了嘴,辛夷慢慢地走过去,高淼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双手合十而拜,一张脸好像沐浴在佛光里,浅浅淡淡。
不知道她在祈求什么,许久都没有睁开眼睛。
“唉……”
一声幽幽叹息,高淼终于放下双手,转过身来,蓦然看到辛夷,她凝滞片刻,目光里浮出喜色。
“辛夷?”
呼一口气,她看着辛夷含笑的脸,瞪了一眼自己的侍女,终于笑出声来,拉着辛夷往外走。
“早就听说你要回京,兰儿先头还约我来拜访你。我府里有事要忙,没有顾得上,又寻思你刚刚回来,定有亲友要访,只怕没有功夫搭理我们。那我们这些铁杆姐妹,便往后挪挪吧,不用着急。”
辛夷没有料到高淼会用姐妹二字。
她刚去扬州那两三年,和高淼、曹漪兰来往的信函都很频繁,尤其是曹漪兰,屁大点破事都要修书一封,找她告状。
因此,虽说离京七年,可辛夷对蔡小侯爷府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哪个小丫头想爬床,被曹漪兰卖给人牙子又哭哭啼啼去开封府敲鼓告状,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么多年,蔡祁的野外全被曹漪兰扼杀在了摇篮里,渐渐地,两人相爱相杀纠纠缠缠间就有了三个孩子,天天缠着父亲,蔡祁的热情没有了,倒也夫唱妇随,相安无事。
高淼则是有点渐渐疏远。
起初她和辛夷也你来我往,偶尔封信,捎点土特产,再后来,书信从少到无,就断了联系。
辛夷对高淼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大致了解,却有些诧异她的变化。以前的京兆郡君,我行我素、清冷孤高,很是英姿飒爽的一个女子,和眼前这个拜祖求神,沉郁谨慎的模样大为不同。
两人在庙市边上,找了个树下的茶摊,靠坐阴凉处说话。
不待辛夷询问,高淼便将自家的烦事说了出来。
“从公爹过世,我和夫君回京丁忧,又承蒙官家看重,知宗正寺,看上去风风光光,却不如岳州那会儿自在。”
辛夷看四下无人,笑着调侃,“天下皆知你夫君是皇太子人选,郡君竟然因此而埋怨?”
高淼叹笑,“皇嗣难做呀,哪有外间看上去那么容易?多年来,夫君避之唯恐不及,到底还是避不掉了。”
辛夷略微抬眉,问道:“大丈夫为国为家,大将军也是豁达之人,为何不肯领受官家和朝臣的好意?”
高淼苦笑,“这里没有外人,我不跟你生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那张龙椅再是尊贵,也得要有命坐上去才是,不该自己的东西,得来不见得就是好事……”
顿了顿,高淼略微抬头,神情带了些惆怅,“我夫君自从接到知宗正寺的圣旨,便被噩梦惊扰,梦中有鬼魅恐吓,告诉他,一旦为君,命不久矣……”
辛夷惊讶不已。
赵宗实不肯受任命,三番五次推托,她以前寻思是因为被天家三番五次地“放鸽子”,失去了信心,有点赌气的意味,又恐朝中凶险,这才甘愿远离皇权,不去触碰那权力宝座。
没想到,会有这般际遇?
而且,事实也是如此,历史上赵宗实坐上皇位不到四年便一病呜呼了……
辛夷拧眉不语。
高淼又道:“也不怪他。从幼时寄养宫中开始,他便为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嗣之位,吃尽苦头,心中早生惊恐,如今难免烦忧……”
她又朝大殿的方向拜了拜,小声道:“但愿菩萨保佑我夫,脱离苦海,重得欢颜。”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要放宽心。”
这种事情,辛夷不知如何劝说。
在茶棚和高淼摆谈片刻,傅九衢派人来寻,辛夷便与她告别,并约好了出府玩耍的日子,这才离开。
辛夷问他:“东西拿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