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长得端端正正,个头颇高,身子壮实,两簇眉毛又粗又浓又密,像齐齐整整的两把大刀,很是虎气。
傅九衢将人扶起,望着他脸上难忍的激动,微微一笑。
“坐下再说话。”
然后回眸望一眼程苍和段隋。
“外面守着。”
程苍和段隋应声,默默退了下去。
屋子蓦地安静下来。
脚店临河,天气有些寒冷,那汉子将屋子里仅有的小火炉往傅九衢的身边挪了挪,不敢当真坐下,只虚虚地将臀丨部挂在凳子上,身子前倾以示恭敬。
“都是卑职的罪过,害得郡王深夜来此……”
傅九衢:“不用多礼,说正事。”
他又瞄一眼案头的饭菜,“或是你再吃点?”
“不吃了不吃了,看到郡王就饱了,嘿嘿嘿。”
“……”
这人姓沈,名光栋,是个武将,奉傅九衢的密令来扬州已两年有余。现任扬州府兵马都监,是大宋直属禁军分驻扬州的军事指挥官。
当然,他从擢升到调派扬州,全出于傅九衢的一力安排。
沈光栋与当初的张巡一样,领殿前司和兵马司的职务,但接的是皇城司的密令。不同的是,沈光栋这一次办的是傅九衢的私差,身份也更为隐密,类似于皇城司察子的潜伏。
为免别人察觉他和傅九衢的关系,二人在明面上并无交往,来往的信函皆由傅九衢单线指派专人与他联系,发出指示同时索取回函。
可是,从昨年九月起,沈光栋再没有接到过傅九衢的指示。
后来听说他要来扬州,又惊又喜,却不敢贸然联系。.c0m
一直憋到年前腊月,沈光栋渐渐有些不安,特地托人给远在汴京的傅九衢送了一盒扬州蜀冈的茶叶,结果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他这时有点慌神了,怀疑是不是郡王把他这个差事给忘了……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傅九衢南下,结果人却在泗州一病不起。
沈光栋总觉得事情不同寻常,却搞不懂哪里出了岔子。
在心神不宁的等待中,他偷偷派人去泗州打探,然后又一路尾随傅九衢的官船到扬州……
谁料,昨天夜里大水冲了龙王庙,傅九衢居然把他的探子一锅端掉,并径直问责到了扬州行营。
沈光栋有苦说不出,只得匆匆留下字条,约他脚店相见。
“郡王……”沈光栋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风姿不减的男子,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个脚店是卑职的产业,说话很方便,您无须顾虑。”
傅九衢皱眉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不是有顾虑,是不知如何说起……
要不是那张纸条,他对这个沈光栋真的没有太大的印象。要不是昨夜里问过程苍,他几乎都想不起来有这号人物。
这个前身,真是给他搞出了不少遗留问题……
傅九衢搓了搓额头,“你既然派人来尾随于我,想必是有什么重要情报?”
一见情报二字,沈光栋差点感动哭了。
这个上司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是!”沈光栋朝他拱了拱手,“卑职来扬州已两载有余,一直不得章法。幸不辱命,近来确实有了一些眉目,却苦于郡王迟迟不来人召请,这才有些浮躁,做事急切了一些,引来郡王误会……”
傅九衢淡淡嗯声,“查到什么眉目了?”
沈光栋抬头看他一眼。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定会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广陵郡王……
沈光栋暗叹一声,脸色严肃地应声。
“众所周知,当年傅大人贬黜扬州途中,在船上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傅大人的病,也是因为那次下水救人引发,不久就病故了。”
当年傅广义死在上任途中,官方说法是突发病症,具体死因并不详尽。但是,救人而死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顾及长公主的体面,隐去了相助落水女子并与她有肌肤之亲的细节。
此事一查就知,傅九衢也早就知情,所以,沈光栋用了“众所周知”一词。
“但是……”
沈光栋停顿一下,观察着傅九衢的表情。
“就卑职探查所知,那女子在傅大人亡故后不久就嫁了人,数月后生下一个儿子,夫妻感情不睦,女子常被丈夫殴打、虐待。起因是丈夫骂她生的儿子是野种……”
沈光栋偷偷瞄一眼傅九衢的表情。
看他平静无异,这才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