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的身子颤了颤,这半年来她无疑是对萧千夜心怀芥蒂的,这个人给昆仑山带去灾难,致使师父被人陷害致死,又弄丢了师父唯一的女儿,在她的心里,即使是曾经名动飞垣的军阁主,也根本配不上师父的女儿,可现在,她看着云潇静静的躺在干净的床铺上,这个人也那么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亲手为她拭去满身血污,那得需要多么坚忍的内心,才能这么冷定的面对深爱之人如此惨烈的回到身边?
“岑青。”萧千夜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只是语调赫然凝重,唇角浮出一闪即逝的苦笑,让岑青也后背一紧,“我要去找一个东西,那或许是现在唯一能让她醒过来的东西,在此时前,我必须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我想了又想,天下这么大,竟然没有我能带她回去的地方,我的家被查封了,我也叛离了昆仑,我不知道能带她去哪里,我被追杀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能无助过,你说……我能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又或许是根本无法回答。
萧千夜轻握着云潇的手,她的手心里还有骨咒留下的窟窿,好似在他心底也硬生生击出一个更深的窟窿,用力咬着牙,半晌才继续说道:“当我找到她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负自大,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我根本就不想要凶兽的血统,也不想要战神的力量,我从来都只想做个普通人,哪怕被人骂几句官官勾结又能怎么样,我可以好好的在帝都城苟且偷生,做一辈子的庸人又如何?”
他忽然笑出声,只是那种笑比哭更悲凉,也不管岑青到底有没有在听,只是宣泄一般的喋喋不休:“她本来是不会被朱厌欺负的,她身上有着浮世屿皇鸟的火种,就算她的身体是个被束缚的混血,也不是朱厌那种人能轻易欺负的,是我……是我明知血契限制依然想要得到她,让她有了孩子,可又没能力保住这个孩子,才会让她的身体急转直下,我明明知道她的情况很差很差,可我还是把她一个人留下来了。”
萧千夜扶着额,汹涌而来的回忆让脸色更显惨白:“她真的很想要那个孩子……是我亲手给她灌的药,可即使那样,她也没有怪我。岑青,你总说凤九卿配不上你师父,其实我也根本配不上阿潇。”
岑青一时语塞,感到喉间酸痛难忍,师父的身体就是在怀上云潇之后出现异常的,从第三个月开始持续恶化,最后凤九卿才不得不冒险前往帝都骗取皇室至宝沉月,自那以后师父再也没有回来过,由于飞垣和中原的往来极为堵塞,她和哥哥也只能打听到很少很少的消息,她知道师父的孩子是个女孩,名字也是当时师父莫名说出的那句“水清而深,就叫潇吧。”
她也曾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能见到这个叫“潇”的女孩,自己应该如何和她相处,她是会像师父一样温柔,还是像教主那般神秘?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种惨烈的相见。
许久,岑青忽然深吸一口气,脑中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忽然脱口:“如果萧阁主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可以给您。”
“哦?”萧千夜惊了一下,原本以为她不会回应自己的抱怨,没想到岑青竟然认真的说了下去,“伽罗的冰河之源,那里曾是凤姬大人休息的地方,据说水下埋葬着曾经数千灵凤族的遗骸,至今仍残留着强悍的灵凤之息,连魔物都会敬而远之,或许你可以先带着潇儿去哪里,只要……”
岑青犹豫了一下,好似是想起了他如今的处境,有几分为难的接道:“只要军阁的人不出手,至少飞垣上的异族和魔物不敢冒犯那里。”
“冰河之源……”萧千夜的心也是咯噔一下,冰河之源位于泣雪高原南面,地势虽然不算很险峻,但是极为遥远,再往前走一些就濒临飞垣南海,即便是白虎正常巡逻也很少很少会去那种地方,眼下上天界的点苍穹之术都无法察觉到阿潇身上仅剩的那丝火种之息,或许真的是个可以暂时安置她的地方!
想到这里,萧千夜扭头深深看着宛如沉睡的女子,在那张脸的咫尺外上方温柔的凝视着,在血咒的作用下,她的脸真的苍白如雪,肌肤如冰玉如骨,他用一只手轻抚着沉静的脸庞,放慢语调低吟:“阿潇,我要把你带去冰河之源,路途会有些远,那里也很冷,你再忍耐一下,再等我一会,我一定会带着双神之血回来找你。”
没有人能回应他,他却忽然如释重负的微笑起来。